草窩一堆堆

那些藏在過去裡的故事。

太細碎，太遙遠，太容易就被忘記了。

吶，再跟我說一次，你怎麼愛上我的吧？

伴著蟬鳴，炎炎夏日熱到讓人暈眩。

不遠處傳來的嘻笑聲裡帶著哀號，朴智旻回頭看向全躲在走廊轉角的一群人，明明是說好要一起來的，沒想到在最後一個轉角前卻全都不敢繼續，他原本也想乾脆就這樣回去算了，結果大夥們竟然把自己推了出來。

要說什麼才不會連自己都被打？

隨著越靠越近，那種揍到肉上的紮實聲響就更是清晰，朴智旻緊緊抿住唇瓣，原本就一片空白的腦袋更是直接停擺，他不停發抖，就連腳步都不穩了，還在哈哈笑著的聲音此刻彷彿都是在嘲笑他一樣。

怎麼辦？他能做什麼？

「唔哇，是血！」

突來的驚呼聲裡沒有一絲害怕，倒像是小孩子發現什麼新奇的事物那樣，天真又爛漫的笑聲顯得格外諷刺，朴智旻努力壓抑住過於畏懼的急促吸吐後，才拖著步伐走進轉角。

暴力、酒瓶、煙蒂，所有混亂全都擠在小小的空地裡。

還沒說話就被菸臭味嗆得忍不住大咳，朴智旻的突然出現果然讓一切都安靜了下來，可這陣錯愕不到幾秒又被嘻笑聲蓋過。

「哪來的怪人？」

「太蠢了，竟然被菸味嗆到。」

「臭小子你是迷路了嗎？」

「怎麼可能迷路到這裡，操。」

「媽的、該不會是來借菸？」

「唔哇、真不錯，很上進哈哈哈哈……」

像是踏入初次異世界那樣的不知所措，這群人有男有女，混亂的字句非常吵雜，但卻都是在笑他，朴智旻好不容易才停下劇烈的咳嗽，也總算看見自己的同桌躺在地上，緊閉著雙眼的樣子看起來極為痛苦，嘴角還有濃稠的深紅色。

「不好意思，老師在找他，我可以帶他回去嗎？」

用袖子掩住口鼻，朴智旻一邊說一邊緩緩靠近，鼻息間除了菸味就是酒臭味，他需要很努力很努力忍住才不至於吐出來，但他剛要蹲下身去扶自己的同桌，立刻被人一腳踹在肩上，隨即失衡地跌坐在地。

「別這麼急著走啊，至少告訴我們名字吧？」

「我、我叫朴智旻。」

「暈，居然還真的說了。」

譏笑聲顯得格外刺耳，朴智旻低著頭凝視蜷縮在地上不敢動彈的同學，自己也完全沒有把頭抬起來的勇氣，有些沙子被踢到了衣服上，他也不敢閃，只是默默在心底祈禱他們快點對自己感到無趣。

「朴智旻怎麼聽起來很討人厭的感覺，嘶……啊，佈告欄上看到的？」

為了看更清楚他的臉，他們紛紛蹲下身子擠進他的視線裡，接著便邊拍手邊大笑，一群人不知道為什麼興奮得無法控制，他們大聲嚷嚷著果然是朴智旻，和上台領年級第一時那蠢樣子一模一樣。

「呀啊、我們的哥呢？快叫他來看資優生！」

「資優生來這裡幹嘛呀？學喝酒還是學抽菸啊？媽的。」

「資優生一定他媽的能學得很好吧？哈哈哈哈哈哈。」

這群人亂叫亂笑的聲音彷彿就要傳遍整個校園，卻沒有任何人敢過來幫他們，他們之中的幾個人搖搖晃晃地跑開，邊跑邊扯著嗓子大喊哥，不知道是喊誰，這舉動讓朴智旻越加不知所措，害怕這群已經醉醺醺的學生會進而發酒瘋，他快速起身抓住還趴在地上的同學。

「我們必須走了，快點。」

「你瘋了嗎！他們會把我們打死！」

「再不走才會被打死，要趁他們還沒發現前，走了！」

「討人厭的狗崽子，我就說了不用你管！」

著急萬分的拉扯卻被對方猛力推開，朴智旻踉蹌半步後失去平衡地往後倒，可明明被推倒的是自己，對方臉上卻突然浮現出極具恐懼的表情，接著自己的後腦用力地撞了什麼一下，今天早上第二度跌坐在地後，立刻抱著頭痛得忍不住嗚嗚。

「媽的。」

低啞的嗓音從自己身後傳來，朴智旻用力撞到的那一下痛到雙眼泛淚，水霧矇矓間他沒看清楚對方的臉，只看見一隻佈滿青筋的手以指節慵懶地夾著菸，白菸從那張薄唇裡緩緩飄出，聽得出蘊著怒意的語調非常平淡，卻掩蓋不掉半分的威嚴。

「你他媽罵誰狗崽子呢？」繞過朴智旻的身影非常纖瘦，一頭鮮豔的薄荷綠髮色像是夏天藏不住的豔陽，閔玧其把指節上的菸叼在唇邊，接著毫不留情地抬起手搧在那張不知所措的臉上，「東西呢？同樣的事到底要說幾次才能做好。」

「玧、玧其哥……」捂著臉不停往後爬，剛剛還對著自己暴怒的臉上已不復任何怒氣，只剩下滿滿的畏懼，「玧其哥，我會再跟我爸拿錢的，一定、一定！」

「你爸媽是只教你這句話，還是你他媽的除了當狗就什麼都學不好？」

高高揚起手在陽光下更加白皙，朴智旻本來要撲過去幫忙求情不要再打了，卻有個人早一步往前跑，在巴掌又準備再次搧下的那秒抓住那隻手。

「玧其，先走吧，主任來了。」

「……嘖，那群白癡。」

不遠處果然傳來訓導主任常吹的哨子聲，回頭看了眼聲音傳來的方向後，閔玧其低聲和突然出現的男同學說幾句，就悠悠哉哉地往能避開人的方向走去。

「嗨，是智旻吧。」瞥向快步走來的訓導主任，胸口繡著宋顯佑的男學生燦爛地笑著，那張過分好看的臉讓人完全無法想像，這樣的人跟剛剛這群人有任何瓜葛，「幫個忙吧？我不想開學第一天媽媽又被叫來學校。」

大手輕輕拍在朴智旻的背上，宋顯佑的那雙桃花眼裡的笑意滿是討好，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速，讓記憶都變得無比模糊，甚至模糊到他忘了自己是怎麼撒下人生第一個謊的。

一切都太過遙遠，記憶薄弱到懷疑根本沒發生過。

炎日，薄荷綠，那股淡淡的菸草味。

原來我是這樣愛上你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