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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死後唯一失去的,是時間。

不停重複的瞬間,不會前進的未來。

死後便是一無所有,沒有什麼能再失去。

可我卻在死亡後失去了你。

 

 

天庭一天,人間一年。

人間一年,地獄一天。

 

金碩珍聽著鄭號錫和金南俊的解說,時間在地獄就是一種折磨的方式,明明聽了快要半天的報告,時間卻只走一點點,讓平常活在時間飛逝的他身心俱疲。

「讓你掌管地獄是不是太嚴重的懲罰了?」金碩珍笑著轉頭看向身旁的閔玧其,對方則還他一個白眼,「還沒到晚餐時間嗎?下午茶也好啊。」

「誰讓你親自下來了?」閔玧其沒好氣地回嘴,想起金碩珍剛剛戲弄自己的把戲,又費盡千辛萬苦才把怒氣壓下,「我們這裡只吃到午飯,接著就是隔天的早餐了。」

「難怪你們都瘦得跟餓死鬼一樣。」金碩珍光是想像要餓到明天早上就受不了,揚起手讓輪流解說的鄭號錫和金南俊停下,揚聲要所有人中場休息。

所有的目光也在剎那間看向閔玧其,等他輕聲應允後才敢悄聲離開判殿,只留下兄弟倆和兩位文判官,而金碩珍也隨性地坐在閻羅王的大位上,讓真正的閻羅王坐在文判的桌案上。

「你到底為什麼去找他?」閔玧其看著一臉疲倦地金碩珍,對方自在地翹起腳像極了在天庭的樣子。

「朴智旻很不錯,天庭很少敢對我直言不諱的人,是個難得的人才。」金碩珍單手撐頰回想著不久前的事,嘴角的笑猶如牡丹那樣豔麗,「我把我的左右手都給你了,我當然要補個人回去。」

拍桌聲在剎那間傳遍偌大地判殿,閔玧其盛怒之下的呼吸不停顫抖,鄭號錫和金南俊僵在原地不敢動彈,兩邊都是主子兩邊都不能得罪的狀態下,他們誰也不能跳出去護著,金碩珍臉上的笑容卻不減半分,讓場面更是劍拔弩張。

 

「你明明知道朴智旻是我的人。」

「把這麼好的人才放在小小陰差,難怪是你掌管地獄。」

「你信不信我能把你從天庭踹下來。」

「這好像是我做過的事呢。」

 

金碩珍語帶笑意地調侃,他實在是太喜歡弟弟生氣的樣子,像是炸毛的貓一樣弓起背對著自己哈氣,他一臉無懼地站起身子,拿起桌案上的刑牌隨手拋起,像是落葉般掉落在閔玧其的跟前,上頭只用朱砂寫了簡單一個「罰」字。

「不要忘記自己為什麼在這裡,也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。」金碩珍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手,眼底的白曇花盛開得如此絢麗,「夜禁後來後殿見我,你最好給我一個能消氣的道歉。」

純白大袖衫在空中畫出半圓,下一秒金碩珍的身影消失在原本站的位置,消失得毫不留情面,看起來也是怒氣沖天了。

直到所有判官再回到判殿,金碩珍才幽晃著步伐從後殿回來,手裡還拿著兩根白鳳凰的羽毛,看起來是狠狠地玩了一場,而閔玧其一直看著平板電腦上的系統,直到金南俊提醒才繼續這無聊的行程,誰都能感覺到天帝和閻羅王不和,那一天就這樣在尷尬之間過了。

夜禁過後閔玧其並沒有馬上去後殿,他並不認為自己有錯,當初就是金碩珍一腳把自己踹進地獄的,還下了禁咒讓他走不出這闇黑無界,鄭號錫和金南俊也是他硬塞到自己身邊的眼線,但兩個人確實都擁有很高的辦事能力,習慣之後反而變成好友,才不至於在得知他們和天帝報告自己的近況後生氣。

 

可是朴智旻是他曾經的愛人。

 

閔玧其起初是帶著私心讓他成了陰差,他的辦事效率非常優秀,而他們也是好不容易才成為戀人,但想把人調度到自己的身邊卻屢屢被對方拒絕,不願朴智旻受人誹議才不強硬把他升成文判官,後來發生封記憶的事,才落得獨自承受愛帶來的傷害。

 

憑什麼金碩珍可以這樣為所欲為?

 

對於哥哥的不諒解是越想越氣,原本還躺在床上的閔玧其馬上跳了起來,腳下每步都像是要將曼陀羅華烙印在地上一樣,他殺氣騰騰地走進後殿,一看見等在涼亭裡的人影就壓不下怒氣。

「我為什麼要解釋給你聽?我會發這麼大的脾氣還不都是因為你?憑什麼是我給你道歉而不是你求我原諒?」還沒踏上涼亭閔玧其就憋不住了,他自認除了嘴巴很壞和不回對方訊息以外,待這個哥哥都是非常有禮的,「地獄是我的地盤,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!」

回過身的人身穿墨綠色的制式兵服,一頭粉嫩地頭髮被向後抓起,他沉著臉色身子微微顫抖,閔玧其卻在看清楚後瞪大雙眼,伸出手要抓住對方的手臂。

 

「你為什麼會在這裡?」

 

「啪」的一聲被拍開手時,閔玧其的腦中嗡嗡作響,他不知道朴智旻為什麼會在夜禁過來出現在這裡,剛剛那番話一定被聽見了,誤會促成的主謀也絕對是金碩珍,還來不及咒罵自己的哥哥,一臉憤怒的朴智旻卻先開口。

「緊盯著是為了找到我的錯誤嗎?還這樣費盡心思造出我夜禁後外出的過錯,我的記憶也是因為不入您的眼,所以才徹底封死的嗎?」毫不避諱地瞪著閔玧其,朴智旻一字一句都是那樣咬緊牙關。

 

「您果然很討厭我吧?」

 

朴智旻老是在想自己的過去。

壓著所有應該來到地獄的鬼魂,有些殘留在心裡的人間情感會促使眼淚潰堤,說著自己還有重要的人、還沒有好好道別、還有好多好多後悔來不及挽回。

 

那自己呢?他好像從出生就在地獄,又或許從來沒有出生過?

 

可是同為陰差的大家也會在公假期間,特地回到人間祭祖悼念之類的,回到地獄也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,就只有朴智旻在公假期間是去人間遊玩的,空白地沒有任何的過去。

「朴智旻?」

一聲呼喚吸引了正在安慰鬼的朴智旻,原本還蹲在被鬼鞭囚禁住的逃犯旁,但那醉人酒嗓實在太過熟悉,嚇得他馬上立正站好。

「閻王大人。」朴智旻在下一秒單膝跪地,但是走到自己面前的布履卻不是往常那雙,純白布料上還有精緻的白曇花刺繡,「您怎麼來這了?」

「想見你。」

 

那句話的嗓音裡還帶了點顫抖,不像是那令人畏懼的閻王。

 

「我不懂您的意思。」朴智旻抬起頭時,閔玧其臉上的憂傷沒被漏看,他微微瞪大眼驚訝地說不出話。

面對閔玧其的時候朴智旻總是會嚴謹一些,這個閻羅王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盯著他,每次任務成功要回閻羅殿,一進軍門就會看見那身氣燄的紅色大袖衫,表情十分嚴肅地看著他,嚇得他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哪裡出錯了。

而且這樣子的情況非常頻繁,就連陰差頭子都特別要朴智旻注意點,看見閻羅王的時候就要馬上下跪,頭千萬不要抬起來對視,最好當然是能避就避。

 

結果閻羅王竟然送他尊貴的曼陀羅華。

 

是要考驗他嗎?朴智旻百思不得其解,收到大袖衫的時候他失眠了兩天,這明明是閻羅王的標記,怎麼會送給他一個小小小小小陰差,即便自己完成很多的艱辛任務,這件衣服也終究不是自己能穿上的,那些就都算了,閻羅王現在到底又怎麼了?

 

想他?想他!?

 

「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為什麼自己沒有過去嗎?」閔玧其看了眼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逃犯,倒三角的眼眸看向朴智旻時閃過一絲笑意,「是我封起來的。」

 

閻羅王是不是真的很討厭他?

 

這是朴智旻很想直接開口問閔玧其的話,要不是對方是閻羅王他是陰差,不然自己大概會揪住對方的領口逼問,種種的行為都讓他覺得自己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,死後才會栽在這位大神的手裡。

「為什麼?我做錯了什麼嗎?」氣到全身發抖的朴智旻向前站了一步,第一次跨越過尊卑的距離,第一次的以下犯上,可是他卻無法阻止自己的衝動,「我像所有人一樣尊敬您、像所有人一樣忠心耿耿,為什麼您要這樣待我?」

 

什麼滔天大罪,才讓他連個可以悼念的過去都沒有。

 

「今夜,夜禁後來後殿見我。」閔玧其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,像是要撫摸朴智旻的臉頰一樣,卻在將要觸碰到前停下,白皙指尖上傳來的溫度非常溫柔,不同於以往他給人的冷冽感,「我會告訴你原因的。」

閔玧其的不同讓朴智旻感覺到不對勁,這個人從以前就像是站在霧氣裡看著自己,話語之中能察覺帶有保留的字句,但他們總是沒辦法說上幾句話,因為對方總是會怒氣騰騰地要他滾或自己離開,今天也是如此,可欲言又止的行為舉止卻太過明顯,讓他不由得起疑心。

「您……。」

或許是朴智旻急著想知道原因的表情太逗趣,閔玧其薄唇勾起的弧度非常迷人,但接著傳來低啞地輕笑聲卻意外地諷刺,讓小陰差的怒氣直接沖天,正要揪住同樣繡上白曇花的純白領口,可閻羅王卻在下一秒消失在眼前,讓那氣急敗壞的手直接抓空。

完成任務後朴智旻才知道天帝來訪,大夥們還偷偷告訴他天帝有意提拔他到天庭去,大喜與大怒兩種極端地情緒在心裡打轉,夜禁的鼓聲一響起他便匆匆走往閻羅殿後殿,結果等了很久閔玧其都沒出現,他自嘲地笑著自己的天真,才正要轉身離開卻傳來那夾帶著怒氣的聲音,醞釀在胸口的怨氣什麼也滅不掉,甚至立刻就拋開上與下的禮儀當場炸開。

「之前突然就送我曼陀羅華的大袖衫,也是想看我會不會不懂禮儀的穿上吧?」朴智旻玉氣中盡是不敢置信,礙於無法對閔玧其動武,他只能伸手用力推了自己的上司,讓對方完全感受到自己的憤怒,「我對您十分敬仰、一直都對您忠心耿耿的,卻連這偌大地獄裡的罪犯都不如!」

「您那無法掩飾自私的氣度,怪不得所有人都要我跟天帝走!」

「你說什麼?」一聽見朴智旻的話,閔玧其馬上瞪大雙眼薄唇微微地顫抖,身周的溫度在剎那間瘋狂竄高,氣焰在他們之間捲起狂風,將他們的衣襬高高吹起,「我不如他?」

 

被記憶拒在門外的他,從記憶之中刪去的他,獨自守著曼陀羅華漸漸變白的他。

 

「我是為了你!」閔玧其憤怒地用力抓住朴智旻的肩膀,狠狠地使勁讓他背撞上牆,純黑眼眸裡乍現金色曼陀羅華,「為了不讓你繼續回溯死前的痛苦、為了不讓你在我懷裡一次次死去,我才狠下心把過去全都封住,連同包含在你回憶裡的我!」

 

多希望這一撞就能喚醒有關於他的記憶。

 

「你以為不管是誰我都會到軍門前等著嗎?以為誰能一次又一次惹火我、又一次次全身而退!」低啞酒嗓喊出藏在心底的痛訴,閔玧其緊緊抓著朴智旻的手臂,說到最後根本藏不住的哽咽,他痛苦地彎下腰,手心傳來椎心刺骨的痛,湧上心頭的苦悶也讓他悲愴地跪下,「只有你,只有你啊朴智旻。」

 

我堂堂十殿閻王,為了你而下跪。

 

 

閔玧其的愛是靜悄無聲。

死前回溯會讓死去的人再次死去,成為戀人後閔玧其才真正理解這過程有多痛苦,朴智旻總在每個太陽還未升起的清晨倒下,擁抱再溫暖也無法阻止他的身體變得僵硬。

 

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。

 

曾以為自己能夠承受這地獄的法則,但在第十次的春天時閔玧其崩潰了,緊緊摟住在他懷裡死去的朴智旻,他才狠下心做出決定,並在隔日黎明破曉時將血紅的布條綁在那雙眼睛上,封鎖記憶的術法讓他痛得肝腸寸斷,漫天業火將整個閻王殿燒得面目全非。

天帝帶著應龍趕到的時候地獄已經近乎毀去,大雨神奇地在隨著應龍來時滂沱降下,而金碩珍慌張地在一片廢墟之中找到閔玧其,白皙無瑕臉上的淚痕還未乾去,朴智旻則安然地睡在他的懷裡。

朴智旻再次醒來的時候,將他所有的曾經全都忘去,當然包括也屬於曾經的閔玧其,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對於閻羅王起了戒心。

 

他獨自承受著以愛之名的倒刺,也要低伏下身子守護他們一起種下的曼陀羅華,等待那漸漸褪白的花再次如血般豔紅。

 

「只要你能停下死前回溯,唯一代價就只是忘了我而已,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。」閔玧其哽咽地聲嗓令人不住傷悲,朴智旻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僵直身子,爬滿青筋的白皙雙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,一刻也不願意鬆開,「所有的回憶再重新累積就好,只要再重新來過就不存在失去,我一直都是這麼告訴自己的。」

閔玧其一字一句都在朴智旻的心中留下烙印,那些被刪掉的過去在言語之中播映,他們曾經是許下永世不渝的戀人,而他們說好要取代婚戒的象徵,便是那件被穿在身上的暗紅色大袖衫,但紅色其實是自己的,黑色才是他的。

緊緊封死的記憶並沒有因此釋放,朴智旻顫抖著雙手伸向那張總是向著自己的臉,所有的解釋都讓過去種種變得心碎,這個閻王總是站在軍門前等著自己歸來,因為被拒絕在門外的態度而生氣,期盼能看見除了嚴謹以外的表情,渺小地希望卻終究落空。

蹲下身子擁抱住閔玧其的時候,那像是風吹就會倒的纖瘦身子震了好大一下,朴智旻的手在他背上輕輕地拍著,如往常安慰剛死去的人那樣溫柔。

朴智旻不知道曾經的自己有多愛閔玧其,只知道這個人藏了很多的苦痛,他只是單純地想要安撫那顆疲倦不堪的心。

 

他們的愛僅存在於閔玧其心裡,現在的他怎麼也幻想不出來。

 

「以前的我,是不是和現在的我很不一樣?」朴智旻輕聲問著,其實自己並不知道要怎麼安慰閔玧其,只是覺得把對待鬼魂的方式套用在他身上,被發現的話好像有點傷人,「您說的過去我很難相信那是我。」

「嗯,以前的你就跟傻瓜一樣,天天笑著說很多對於未來的期許,還有你有多幸福這件事。」回抱住朴智旻的手不停顫抖,閔玧其清楚知道這個擁抱不具意義,只是朴智旻單純地善意,只是這失而復得的溫度令他眷戀不已,「人的個性會隨著時間醞釀,變成更好或更壞的一個人,我想是沒了過去就等於重新開始,不一定會是過去的模樣。」

閔玧其越說聲音越小,從前自己老是不願意接受朴智旻「重生後」的改變,這麼說下來就好像是把什麼說穿了那樣,他無力地垂下肩膀,承認自己所說出的話。

 

朴智旻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深愛著他的朴智旻了。

 

「竟然是天天笑著。」軟軟地嗓音像是嫌棄自己那樣,朴智旻看著從自己懷裡離開的閔玧其,努力想像一直對著閻羅王笑的樣子「像個傻子一樣。」

「誰准你說朴智旻是傻子?」含著怪罪眼神的眼角還有一些濕潤,閔玧其伸手在朴智旻的胸口用力一戳,「朴智旻才不是傻子。」

「閻王大人,我就是朴智旻啊……。」

被閔玧其的話逗得哈哈大笑,朴智旻單手掩住嘴仰起頭的弧度很好看,爽朗地笑聲會令人忍不住勾起唇角。

 

他喜歡朴智旻笑的樣子,很喜歡、很喜歡。

 

薄唇勾勒出漂亮地弧度時沒被看見,閔玧其輕輕眨個眼就讓時間緩下,月光映照下櫻花般粉嫩的粉髮上漾了一層光暈,笑容讓那雙映出星塵的眼睛瞇起,等了千年的時間讓這一刻變得更加心醉,捨不得時間就這樣離開他。

 

他終於對自己笑了。

 

「我當然知道你是朴智旻。」閔玧其凝視那張笑臉,沙啞醉嗓低沉地說著,想伸手去觸摸對方的笑容,卻害怕會影響時流而收回,「不然怎麼會逗你笑。」

 

肯對自己笑,就表示他走近一步了,對吧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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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好,這裡是草君。

在大爆字的窘境下,我終於完結這篇了w

感謝大家這麼喜歡QA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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