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遇見第一個還有倖存者的村落,閔玧其主動提了休息。

漸漸變大的風雪把他們來的腳印全都蓋上,村民得知閔玧其是神父之後,紛紛說著要招待他們,熱情的招待讓鄭號錫有些不自在,可是那位神父很快就被人群擁戴著離開了,自己則是被帶到馬上空出來給他們住的屋子裡。

小屋不大,只有一層樓的空間,房子裡的擺飾都在燭火下染成橙橘,家具將小屋填滿的感覺很溫馨,鄭號錫在屋子裡繞了繞,確定了小屋的格局後,才把客廳的壁爐添上新柴,然後坐在熱源前休息。

不知不覺地睡著後,一陣敲門聲把鄭號錫吵醒,他輕輕推開門看著幾位鼻子被凍得發紅的村民,他們盛情邀約他一起參加晚餐,但被身體不適的理由婉拒了,卻在不久後收到一大籃食物,熱騰騰的飯菜塞滿蓋著花布的竹籃。

把竹籃先擱在壁爐前,鄭號錫則拖著步伐走向小屋裡唯一的臥室,整理好的雙人床聞不到潮濕味,同樣是鄉村風格的被套在燭火下看起來更加溫暖,他坐在床緣,閉眼低著頭小憩。

晚餐過後閔玧其才回來,他拎著槍箱走進小屋,把落在大衣上的雪抖在門外後,才將濕淋淋的大衣掛在壁爐邊烤乾,低頭看著根本沒被動過的竹籃,沉默了好一陣子,拎起掛大衣的時候放在一旁的槍箱,轉向沒有完全關上門扉的房間,門縫裡的燭火微微閃著。

睡著的鄭號錫已經躺下,閔玧其把槍箱放在床邊,握了握拳後,伸手正要撫上對方的額,卻在那一秒被抓住,上一秒還睡得很熟的那張臉直盯著自己,那雙一直都炯炯有神的眼眸,現在看似極度疲倦的樣子。

「生病了?」閔玧其沒有馬上收回手,想再去確認鄭號錫體溫的手稍稍向前伸,對方卻別開了臉,「哪裡不舒服?」

「只是很累。」鄭號錫語氣平淡地回話,這才鬆開閔玧其的手,「哥吃了嗎?他們有送晚餐來,我沒有食欲所以沒吃,就放在壁爐前。」

「吃過了。」閔玧其一臉疲倦地靠著床緣坐在地上,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,「晚點趁著那些飯菜還沒壞,你多少吃一點,吃不下的話我再拿去給他們。」

嘴裡喃喃著幾句含糊的話,鄭號錫猜閔玧其是在說村民太過熱情,嚴冬裡每個人的日子都不好過,還把備著過冬的食物拿出來招待他們,明天要好好感謝他們才可以這類的話,他側過身面向床邊的人,伸出手以指尖輕輕捲著近在眼前的純黑髮絲。

「等等我就拿去給他們,真的沒有食慾。」烏黑的髮絲很軟很好摸,鄭號錫的唇角勾起笑意,「神父的工作,果然很辛苦呢。」

不難想像閔玧其被拉去做了多少事情,不然平常走一整天也沒看過他露出這麼疲倦的樣子,髮絲被捲上指尖的下一秒又滑開,鄭號錫的手也被輕輕拉開,低啞的嗓音慵懶地說著並沒有很辛苦。

「哥是什麼時候開始當神父的?」被拉開手之後,鄭號錫並沒有收回手,反而是繼續用指尖輕逗閔玧其的髮尾,嘴角的梨渦深陷。

「初學生是成年就開始了,因為要先去神學院讀書。」閔玧其微微偏頭思考,「七年後當上執事,第三年珍哥成功晉升,但我再等兩年也沒有晉升,才決定轉向驅魔去鑽研跟訓練,用了兩年的時間以驅魔師的職位晉升神父。」

「當上神父就被派來南方了嗎?」

「恩,不到一個星期就來了。」

「哥在南方多久了?」

閔玧其微微仰起頭,眉頭緊皺,「四年?五年?記不清了。」

 

 

只記得死裡逃生了無數次,只記得人們看著自己的絕望眼神,最後自己只剩下禱告能夠依賴。

 

 

「哥不怕嗎?」鄭號錫以指尖調皮地輕輕壓在閔玧其皺起的眉心,小弧度畫圈將那些皺褶撫平,「災難剛開始的時候,很多驅魔師都來了,災難發生一年後,教會就沒再積極派驅魔師來了,我們進來南方的前一年,有看過哥和幾個驅魔師一起下火車,可是最後進入災區的只有哥,其他人都轉往西方駐守。」

「怕嗎?曾經應該是怕的。」這次閔玧其沒有拉開鄭號錫的手,任由對方觸碰著自己,「還沒有覺悟的日子,會害怕死亡,現在只會在很危急的時候,才會去想是不是祂的旨意。」

「這樣聽起來,哥真的很愛祂。」鄭號錫輕輕地笑了一聲,「那哥有遇過惡魔嗎?」

「在南方還沒有。」閔玧其想了想接著說,「不過就算真的遇上,如果沒有附身在人身上的話,惡魔的偽裝也會讓我們察覺不了。」

「聽起來真可怕。」鄭號錫收回手,翻坐起身子,「我還能問最後一個好奇的問題嗎?」

閔玧其沒有回話,像是默許。

「神父是不是真的不能……嗯……。」

一聽就知道鄭號錫想問什麼,閔玧其沉默了半晌,才輕輕嗯了聲。

「到現在都沒有?」鄭號錫訝異地看著閔玧其,眨了幾次眼後突然驚覺自己太失禮,立刻收回目光,「我難以想像一個男人要怎麼完全禁慾。」

「久了就會習慣。」閔玧其睜開雙眼,「我陪你去?」

感覺到鄭號錫應該是要把村民招待的晚餐送回,閔玧其雙手撐地才剛站起身,卻被對方單手推向床,突如其來的舉動令他失去平衡倒在床上,那雙深邃的眼眸驚訝地瞪大。

「哥快休息吧,我去就好,也順便去打聽一些事。」鄭號錫笑嘻嘻地說了,看著閔玧其臉上的錯愕讓他倍感有趣,「我在進村前的大樹上看見刻痕,如果沒看錯應該是我們才知道的記號,或許他們有人經過這裡。」

「我把刺刀給你。」想著鄭號錫身上沒有任何能防身的東西,閔玧其坐起身子並向著床緣伸出手,卻在觸碰到槍箱之間被抓住。

「沒事啦,又不遠,我很快就回來了。」鄭號錫把閔玧其來回,輕輕一推又讓他倒回床上,「我猜他們早晨一定會來拜託哥去講課的,現在再不睡就太晚了。」

說著「哥再不睡我就只好摟著哥睡了」的玩笑話,鄭號錫嘻嘻哈哈地走出臥室,細細的腳步聲很快就隨著大門被關上後消失,閔玧其擔憂地坐起身,一手抓過槍箱,腦中不斷猶豫要不要跟上去。

屋外的風雪越晚會越強烈,非人類雖然可怕,也不至於在這種時候跑出來,畢竟靈敏的聽力會被風雪大大影響,而村口的大樹確實也離他們不遠,這樣思考了好半晌,閔玧其最後還是倒回了床上。

意識隨著燭火閃爍漸漸消散,全身放鬆後那股睡意就更加強烈,閔玧其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躺在床上了,畢竟身處在這種隨時都有可能被攻擊的南方,緊繃的精神也不會讓他睡得太沉,他閉著眼開始每日的懺悔及禱告,隨著心底呼喊天主的聲音睡去。

 

 

那天晚上,鮮少作夢的他,難得地做了個夢。

 

 

雪白地面和多雲的天空變成一色,他獨自背著槍在滿是光害的雪地上走著,一大片無際的白讓他有些疑惑,卻沒有停下腳步,他走了很久眼前都沒有出現任何改變,抓在手裡的指南針像是壞了一樣,無論他怎麼轉身,指針都一直指著西方。

他呼喊了鄭號錫的名字,卻沒有得到回應。

詭異的感覺讓他感到莫名徬徨,才剛要原地跪坐呼喊天主,身後卻傳來重物倒落在雪地上的聲音,回頭時滿地觸目驚心的血跡將雪染紅染黑。

 

 

倒在雪裡的身影,是金碩珍。

 

 

那秒間他焦急地向著金碩珍狂奔,摯友脖子上的兩個黑洞敞流出血泊,死亡將那一身純白的塔拉雷袍染紅,他看見對方奮力地爬行,試圖逃離身後站著的纖瘦身影,但他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,他狂怒地斥喝,卻在邁出下個步伐的瞬間踏入一片深淵,突如起來的狀況使他措手不及,只能伸長了手勾住斷開的裂縫邊緣,使勁全身力氣攀著不讓自己墜落。

眼前的金碩珍張口無聲喚著自己,伸長手卻怎麼也抓不住即將墜落的他,接著一切都迅速變得遠遠,他就像是碎石般墜進那片黑暗之中。

看著金碩珍終於爬到裂縫口,卻在那瞬間被向後拖走,他絕望地大喊,這時耳邊淒厲的尖叫聲一陣又一陣地傳來,有男有女,蒼老或稚嫩,他認出了其中一個孩童尖銳的哭喊,那孩子聲嘶力竭地大叫著神父。

 

 

那孩子是二十一個人的其中一個,是他的罪。

 

 

那聲音太過淒厲,使他忍不住雙手摀住耳朵,卻下一秒重重摔在地上,那疼痛卻不如記憶在心口刨除的傷痕還痛,他閉著眼呼喊著天主,也喊出一夜又一夜的懺悔,身旁的哀嚎這才緩緩消散。

直到他睜開雙眼的那秒,眼前滿臉是血的面容,使他立刻被驚醒。

冷汗爬滿閔玧其的全身,他緊抓著胸口的十字架粗喘,等到稍稍冷靜後立刻轉身,著急地看向身旁空蕩蕩的位置,他突然想起夢裡最後出現的那個人昨晚出門了,那秒間爬滿心頭的不祥預感讓他立刻跳下床,抓起槍箱就立刻往外跑去。

 

 

昨晚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鄭號錫有沒有回來。

 

 

著急地奔向大門,閔玧其拉開門的瞬間風雪立刻撲上,而停頓在門口的身影被他嚇得正著,鄭號錫雙手抱滿了木柴,維持著即將要撞開門的姿勢愣在那,完全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慌張。

「玧其哥你怎麼了?」緊皺起眉頭,鄭號錫一臉不解,「抓著槍箱這麼慌張要去哪裡?」

「你昨晚出去有遇見什麼嗎?」把槍箱往一旁放下,閔玧其緊張地拉著鄭號錫進門。

「有啊?我看你睡得很沉,怕上床會吵到你,所以就在客廳睡了。」鄭號錫揚了揚下巴,讓閔玧其回頭看還掛在竹椅上的毯子,「我醒來的時候看見柴快用完,所以去要了點柴來劈,想說他們讓我們有個地方能睡,我幫屋主做點事,心裡也比較過得去。」

「哥你還好嗎?」微微偏頭看著一臉徬徨的閔玧其,鄭號錫柔著聲嗓輕聲問道。

「沒事,我只是……。」閔玧其單手扶著額,並沒有把話說完。

鄭號錫擔心的眼神凝視著,閔玧其嘆了口氣才搖搖頭說自己沒事,並讓開路讓他把新柴放到壁爐旁的木堆上,自己則將門輕輕帶上。

把新柴都堆疊好之後,鄭號錫轉身看向走來的閔玧其,臉上的笑容讓嘴角梨渦浮現,他站起身以袖口替對方擦去額上的冷汗,接著用拇指輕輕揉開那又皺緊的眉心,那雙眼眸的目光極為溫柔。

等到情緒終於穩定下來之後,閔玧其才問起樹上的刻印。

「嗯,是我們的記號沒錯。」鄭號錫把毯子披在閔玧其的肩上,走向設置在屋內的小廚房,隨手拿了個麵包給他,「但村裡的人沒有看見他,刻痕還很新,應該還沒有走遠。」

「這附近往西邊有一片樹林,如果沿著樹林走就不會走進村莊,應該是往那裡去了。」閔玧其手裡抓著麵包,並沒有馬上吃,「記號長什麼樣子?或許我能幫忙看?」

聞言,鄭號錫笑著說道,「跟哥說的話,就不是只有我們知道了呢。」

顯然那個記號是鄭號錫他們之間傳遞訊息的方式,閔玧其也不好再追問,他捧著那塊麵包,稍稍低下頭準備做晨時禱告,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卻打斷了他。

門外傳來男人焦急地呼喊著神父的聲音,閔玧其正要走向門口,鄭號錫卻快一步從他身邊走過,不急不徐地將門拉開,他看清了站在門口的男人。

「村長?」

村長的身後站滿了村民,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淚痕,他們所有人一看見閔玧其便立刻跪在地上,雙手合十拼命喊著相同的一句話。

「神父,快救救村裡的孩子們吧!」

「孩子們怎麼了?」閔玧其雙手抓著村長,想扶對方起來卻被掙開手,「到底發生什麼事了?」

村長跪在地上不願起來,他焦急地抓住閔玧其的褲管,彎下身子大聲喊道。

 

 

「村裡的們孩子在一夜之間全都不見了。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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